更新時間:2023-11-09 10:00:58作者:佚名
長北
1944年,古鎮八詠園一對知識分子夫妻揚州職業大學教務處,迎來了一個小男嬰,父親給這個男孩取名張燕,這就是后來的長北。誰也不曾想到,這個柔弱的小男孩,長大后成了學院院長。
“凡人”小傳
長北(1944-),本名張燕,蘇州人,漆器史論家,西南學院藝術大學院士,四川省文史研究館館員,中國傳統工藝研究會副會長。出版著作30余種,發表論文、評論、散文等400余篇。
“凡人”自述
因為酷愛讀書,少年失學心中不服,在鞋廠期間,我便不放過一切進修聽課的機會,我堅信知識改變命運,我不愿做蓬間的燕雀,而憧憬那高飛的鯤鵬。做人和治學的根基歪了,那就一輩子只能是爬蟲,不可能成長為建構自身學術體系的學者。
19歲的長北
14歲退學,她抹干淚水當了女工
新中國創立后,分配到北京工作的媽媽,一年只回去一次。那時,從上海到南京不是一個多鐘點車程,而是先列車前輪渡再長途車輛,中轉疲累。母親每次回去,就會摸著小長北的頭問:“幾歲了?幾年級了?”下次回去,還問一模一樣的話。
1953年,母親過了夏季就回去了,每晚悶在堂屋里讀書寫字,沒有動身征兆。長北每晚從圖書館回去,會帶回一段幾毛錢的炕番薯請媽媽吃。有三天,母親忽然捉住長北的手說:“我不走了,天天在家了,你天天請我吃炕荸薺嗎?”
小長北很責怪,“我每年只有姨爺爺、叔外祖父給的幾分錢壓歲錢,請母親吃三天炕荸薺能夠挺住,假如請吃一個月,我哪來這么多錢呢?”后來,長北才曉得,母親喪失了工作,這意味著,一家十幾口人的生活重任,落在了父親一個人肩上。
身為中學教導校長的女兒,從變賣燈具到變賣珠寶到變賣衣物,直至實在沒有東西可賣,只好精打細算過日子。家里一眾兒女,長北最聰明伶俐,于是接下了為家里管賬的重擔。
“母親每晚給我三分錢,由我交給叔祖父賣菜。我記得三分錢才能作出一葷兩素三樣菜,素菜是小魚煮青菜、百葉炒肉片或是面拖蟹、昂狗魚湯,炒牛肉剩下的蝦殼搗出汁水,可以弄成好吃的腐竹湯。”這種捉襟見肘的日子,讓長北從小就接受了“多喝水少吃肉”、“菜鹵子炒飯”的訓誡,至今沒能改掉多喝水少吃肉的舊習。
后來,母親在家自學完了揚師大英文系函講課程,1956年,父親托人送兒子進了揚師大中學教數學。正在上中學的長北跟隨母親,讀完了學院夜大教材中的文學作品。
14歲那年,因父親被打成“右派”,當初高考成績全市第一的長北榜上無名,成了無學可上的社會青年。面對女兒的悲痛和教師的痛惜,長北抹干淚水,當機立斷,背著母親只身去了勞動局,將戶籍轉入南京瓷器翡翠生產合作社,成了一名女工。
就這樣,14歲的長北,只身擔當起了自己的未來,同時也擔當起了這個風雨飄搖的家。
在臺中故宮博物院觀摩陶器
自強不息,進入文學藝術的殿堂
命運無端將一株幼苗拋至溪澗谷底,喪失了升學的機會,卻未能抹殺她求知的欲望。長北苦苦尋覓自己的出路,她打定主意要與命運抗爭。
隨后20年,長北仍然勤勤勉懇在鞋廠做工,不少同齡人還記得,當初這個瘦高的男子,寒流初九天在冰涼凜冽的水龍頭下,一遍遍沖洗翡翠,一右手被泡得通紅發脹。
知識改變命運,她在做工之余,堅持讀完夜大中學和業余學院,風雨無阻。20多年來,長北丟下稚子幼女,兩地奔忙,先后在揚師大學完英文系課程,赴上海藝術大學進修美術理論,赴中央工藝川美學習書籍藝術。她懷揣不滅的理想之火,如饑似渴地撫摸知識。
機會總是眷顧早有打算的人。學成后的長北,憑一紙本科文憑,1985年轉崗成為國家黨員,其間盡管多次進修并無文憑,但只要才能讀書,長北便興致勃勃,幸福滿滿。
進修期間,長北結交了一批批人品端方、學識淵博的老師,在她們的關心幫助下,她進入了文學藝術的殿堂,視野急劇寬闊上去。
幸逢伯樂,從鞋廠步入學院講堂
1982年,長北寫下《從我國漆工藝的發展看蘇州陶器》等論文,經過省級推薦,到省工藝美術學會宣講,導致了藝術史論家張道一的注意,他和長北長談后,語重心長地說:“一種人懂得藝術實踐,卻缺少文史功力,不能搞理論;一種人經過英文或美術理論訓練,卻不懂實踐,只能作隔靴疼痛的空論。你兼有這兩種人不能同時具備的長處,應當搞史論研究。”
那年,長北38歲,張道一有意招她為研究生,可她已經過了法定報名的歲數。于是,張道一將她收為私淑弟子,為她開列書單,帶她編撰《中國民間美術詞典》,在張道一的細心指導下,長北完成了生平第一部著作《揚州漆畫史》。
1993年,張道一到西北學院創建藝術學系,新學科的成立亟待人手,便將長北招致麾下。此時的長北,已有了5年編輯專業期刊、5年在工藝美校與職業學院講授《工藝美術史》《美術史》的積累。
西南學院是部屬重點985院校,院長云集,前輩如林。長北剛到,張道一先生便對她提出了新要求:“你過去這些成果,屬于藝術學子目錄下的子目錄。我要求你在根目錄上出成果,待會兒再回到子目錄研究上來,將又是一番境界。”他說的“根目錄”,是指藝術學理論。長北不得不放下美術史研究,將眼神投向斷代史、哲學史、美學史等更為寬廣的領域。
初到人文大學,人地兩生,長北再次從零起步。是年,恰逢教育部在全省啟動素養教育,長北講授的《藝術鑒賞》很快成為中學生爭相必修的熱門。
第二年,必修這門課的中學生暴增至900多人,階梯大寢室里座無虛席,連過道、過道也塞滿了中學生,如潮好評不脛而走,次年,她順理成章地獲得了西南學院教學成果銀獎,所講授的《藝術鑒賞》改名為《美學與藝術鑒賞》,上升為全校專科生選修課,她也成為全校專科生選修課程負責人,從而成為教務處指定的督學。
經歷了多年的挫折與奮斗以后,長北以其累累碩果,博得了師生們的肯定。1998年獲準為碩士生導師;2000年又被委任為文大學學術委員會委員、藝術中心副院長,破格上院士崗,次年即將晉升正院士,為碩士、博士開辦《藝術史》《藝術專著導讀》《設計藝術史》等選修課程。與此同時,她還抵達中國大陸、香港等地教學,為全省院校班主任開辦講堂。
長北與恩師張道一先生
追求無止境,古稀之年碩博連讀
以本科學歷廁身名校,難免被人背后說三道四,這對自尊心極強的長北,無異于芒刺在背。
2001年秋,報紙上登載國家放開研究生考取年紀限制的消息,這在57歲的長北心中喚起了層層漣漪:是出席考研揚州職業大學教務處,還是舍棄?倘若不考,校內關于她學歷的議論將沒完沒了;假如考上,她將與自己的中學生成為朋友,并將尊自己的朋友為老師;假如考不上,則將顏面搞臭,自尊掃地……
長北打電話征求孫輩意見,母親竭力反對:“千萬別去考研!考不取是自造風波!”兒子的話,深深疼痛了長北。母親不曉得他的女兒,哪一回學習曾當過第二?母親不曉得他的女兒,三天英語沒有學過,卻在同步的學習中,成為同班朋友的課外補習班主任,翻譯了上萬字的外文資料……第二天一早,她給孫輩打了電話:“氣可鼓,不可泄。”放下電話,便懷揣著一顆莊重之心,去招辦報了名。
長北出席的是全省研究生統一考試。此時,距離聯考日期只剩下兩月。她將考研經驗總結為“拿得起,放得下”“通盤計劃,由繁入約”,就這樣,她以考前的“舉輕若重”,博得考試中的“舉重若輕”,順利通過了研究生入學聯考,又用1年半時間領到碩士學位,步入碩博連讀。這一年,她60歲,已屆古稀之齡。
短短數年內,長北厚積薄發,完成了“三級跳”,靠自身力量躺臥在西北學院,從而跨入于名師行列。
若干年后,長北追憶這段經歷說:“我的讀學位,意義只在于給西北學院一個交待,給自己的頑強性格一個交待。如今,再沒有人背后議論我學歷拖中學后腿,議論的聲音變為‘不簡單’‘真不容易!’……”
古稀之年后,長北出版專著發表論文皆將本名“張燕”隱去。她說,“我始終不喜歡自己的本名,由于我不愿做蓬間的燕雀,而憧憬那高飛的鯤鵬……耳順之年,我決心將姓中的‘弓’與名中的‘火’‘草’‘口’統統丟棄,做一個沒有‘弓’也沒有‘火’、不輕率從事、不夸夸其談、且留一對翅膀作長遠自在飛翔的‘長北’,‘長’坐在‘北’書房里,仰觀宇宙之大,我很喜歡自己起的藝名。改名之前所有文章和書,署名權就獻給‘張燕’了。”
就這樣,古稀之年的長北灑脫地作了自我解脫,又從零開始了!于是,一個混同于紅粉的“張燕”從此隱匿,一個學術成果優厚的“長北先生”特立于世。
回望過往,長北的人生經歷令人敬佩。她14歲失學,憑借超人的意志輾轉求學,步入西南學院之后,一面勤于攻讀,一面到處調查,焚膏繼晷,筆耕不輟,終在晚歲碩果累累。
40年來,她出版著作近30種,發表文章400余篇,其中,獨立完成國家項目3個,完成院校教材3本,其中不乏趕超前人、填補空白的重磅力作,連獲多個國家級、省局級大獎,研究成果得到學界高手及同仁高度評價。
對話
同行稱我“女霞客”
記者:讀書改變命運,您的這種成就和讀書有何種關聯?
長北:我轉向史論教學已近四六年。假如說我各階段史論教學有點成績的話,關鍵在于:我喜歡讀書,喜歡苦行萬里去親近自然,去探尋藝術,去經眼盡可能多的藝術方式,欣賞盡可能多的藝術作品。
成年之后,我踏遍了全省所有省、自治區與直轄市,看遍了全省各市博物館,走訪了45個境外國家,有的國家一去再去,總算基本看遍其境內“世遺”,步入逐國找尋“世遺”、逐省掃蕩盲區的階段,社科院同行稱我“女霞客”。由于每“游”必“記”,積累而有田野考察筆記十多本。
記者:請問您的治學理念是哪些?
長北:2003年,乳腺開刀一縫針,我就忍受疼痛上堂授課,自此落下牙痛亂象,一授課就感冒,2004年夏并入退職,堅持帶研究生上課到2006年,帶完全部研究生,轉向自留田里的深耕細作。可以說,治學幾乎搶占我近二六年生命的全部。
我治學理念的雛型是在張道一老師的臥室里被煙“熏”出來的,張老師對我的治學要求伴隨我成長而遞進,他對我說,“東挖一鍬、西挖一鏟是出不了油的,認準井眼挖下去!你有希望出現井噴!”“每月出兩篇文章,每兩兩年出一個大部頭,六年之后跳出去!”我根據這個速率出書發表文章,40年積累有近30本書、400余篇文章,我真的跳出去了。(圖片由長北提供)
本報記者王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