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買了一本名為《我會說除阿拉伯語外的所有語言》的書。封底有一句卡夫卡的名言:“我會說除意第緒語外的所有語言。”這讀起來有點奇怪,因為卡夫卡的母語是德語,而不是意第緒語。
看完才知道,這是布拉格一位藝術家在日記里寫的一句話:“看,我會說所有語言,但不會說意第緒語。”翻譯得簡單一點,就是“我能說所有語言,但不會說意第緒語”,也就是說,一個人永遠都不能擺脫自己的母語。
所以這是別人的引言,不是卡夫卡本人的。卡夫卡的《日記》(1912 年 1 月 6 日)的兩個中譯本將其翻譯如下:
“你看,我能說任何語言,但我說的是意第緒語。”(盧杰、金建帆譯)
“你看,除了意第緒語,我會說所有語言。”(嚴嘉譯)這是對原句的誤解,認為它是“除了”之類的意思。
在這本日記頁(1911年12月25日)之前不久,卡夫卡著名的《小文學》(kleine Literaturen,英譯:小文學)被提及,被學者譽為“一篇純粹的文學社會學論文”。德勒茲和瓜塔里基于這本日記寫成了精彩的著作《卡夫卡:走向??小文學》。
與卡夫卡所引用的非常相似的說法是語言學家羅曼·雅各布森(1896-1982)的一句幽默言論,他說他能用六種語言流利地說俄語。我以前經常引用這句話,但我修改了一下,以描述我對各種編程語言的學習:“我可以用六種編程語言流利地編寫 QBasic。”(是的,我在中學時在學習機上學到的 QBasic 是我人生的基礎。)
但出于對這句話的不信任,我還是去查找了雅各布森這句話的出處,結果發現這句話并不是他親口說的。1971年,《紐約時報》的文章《雅各布森:任何語言都了不起》[1]中引用了波蘭語言學家耶日·庫里洛維茨的說法:“雅各布森是個奇人,他能用六種語言流利地說俄語。”

這句話挺有意思的,說“他能讀25種語言,尤其是學術著作,在一本即將出版的書中,他用大約16種語言分析了詩歌。在一次嚴重的車禍之后,他還禮貌地用似乎無窮無盡的語言尋求幫助,而這些語言都是他后來才學會的。”
雅各布森還說過一段關于語言的話,就像一盞明燈,照亮了我很多困惑。他說:“不同語言的本質區別在于必須傳達什么,而不是能夠傳達什么。”也就是說,每一種語言都有準確表達的能力,但它迫使人們表達的內容是不同的。我舉個簡單的例子:
比如,在英語中,你只要說uncle就可以了網校頭條,但是中文會要求你說出他是你父方的親戚還是你母方的親戚。如果他是你父方的親戚language是什么意思?怎么讀,中文還會要求你說出這個叔叔是比你父親年長(bobo)還是比你父親年輕(shushu),或者是你父親的姐妹的丈夫(shufu);如果這個叔叔是你母親的親戚,你必須指出他是你母親的兄弟(shujiu)還是你母親的姐妹的丈夫(yufu)。
你看,從文化人類學的角度來看,這種強迫表達可能看起來很奇怪,但它是我們日常生活中所實踐的。
最近讀了徐梵程的《唯識論》,里面也有類似雅各布森的說法:“不同民族的思維方式基本相同,只是表達方式不同。”雖然沒有雅各布森那么極端,但也駁斥了我們日常生活中說的“不同民族的思維方式不同”。所以請放心,漢語作為表達思想的語言是沒有問題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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布萊希特剪貼畫

二戰流亡期間,布萊希特寫了一本名為《工作日志》的書,里面收錄了他的日記和拼貼創作。二戰后出版的《戰爭讀本》還給每張戰爭剪報配上一首小詩,很有心得。近來language是什么意思?怎么讀,這些視覺內容逐漸受到關注。藝術史學家迪迪-于貝爾曼撰寫的《歷史之眼》第一卷對此進行了探討,稱他“賦予自己游戲的最高權力,去連接事物,去跳躍,去連接看似完全相反的現實層面”。
布萊希特視覺作品史上最大規模展覽最近在倫敦 Raven Street 舉行。此次展覽由柏林布萊希特檔案館策劃,匯集了大量布萊希特的剪報、多媒體面板和照片蒙太奇,其中許多作品從未展出過。

獨裁者如同歹徒……希特勒的剪影裝飾著《阿圖羅·烏伊的抗拒的崛起》的手稿,這是布萊希特關于元首掌權之路的寓言。

《戰爭讀本》中的一頁。
“伙計們,你們在造什么?”“一輛裝甲車。”

“角落里的那些鋼板怎么辦?”
“它們被用來制造能夠穿透裝甲的炮彈。”
“那么目的是什么?”“為了生存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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標題圖片:

弗拉基米爾·列寧,樺樹皮上的繪畫,1882 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