翻譯界的“狂人”做客《朗讀者》
去年,96歲高齡的翻譯家許淵沖受中央電視臺《朗讀者》制片人董卿邀請,來到節目錄制現場,分享有趣的翻譯故事和人生故事。許淵沖對董卿說:“十年前,我做直腸癌手術時,醫生說最多能活7年,但現在我什么感覺都沒有了。2014年,我獲得了國際翻譯家聯合會杰出文學翻譯獎,成為首位獲此殊榮的亞洲翻譯家。中國文化得到了認可,離開我無怨無悔。希望我還能抓緊時間,為翻譯中國文化多做些事……”對于未來,他有這樣一個雄心勃勃的計劃:每兩個月翻譯一本書,計劃在有生之年完成《莎士比亞全集》。
“狂人”許淵沖:唯一能將詩歌翻譯成英文和法文的人
《朗讀者》錄制現場,許淵沖一上臺就遞給董卿一張名片,名片上印著“我是唯一一個在國內外賣出60本書的人,也是唯一一個把詩歌翻譯成英法文的人”,完全沒有按照中國人含蓄的套路來,這讓董卿不禁發問:“說我是唯一一個把詩歌翻譯成英法文的人,真的可以嗎?”許先生解釋道:“我是瘋了,但是我瘋而不狂,我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的,120本書就是120本書,我絕不會說是200本書。我覺得‘瘋’就是自信,一個人不能沒有一點‘瘋’,沒有自信,什么事也成不了。”
林徽因《別扔掉》詩翻譯 追逐我暗戀的女孩
然而,幾乎所有人都知道許淵沖是中外聞名的翻譯家,卻很少有人知道他是如何涉足翻譯行業,又是如何一生堅持在翻譯行業的。在《朗讀者》節目錄制現場,許淵沖感慨道:1939年,我曾將林徽因的詩《別扔掉》譯成英文,發表在《文學翻譯報》上。但這首詩其實是我當時用來追求一位女孩的,但沒有成功。直到50年后,我獲得國際譯聯杰出文學翻譯獎時,才收到這位女同學的回信,但時代變了。就這樣,許淵沖的“愛情”遺失在學生時代,但從此開啟了他的“翻譯人生”。他一生所做的事情,就是向世界傳播中華文化之美,似乎永無止境。(節選自CRI國際在線)
原文鏈接:
許淵沖談李清照詩的英譯
文學翻譯是兩種語言、兩種文化的統一,是一種高水平的藝術形式。意義美、聲音美、形式美(三美)是文學(特別是詩歌)翻譯的本體論;優勢、均衡、劣勢(三力)是兩種語言關系的認識論;深化、均等化、淺化(三化)是文學翻譯的方法論;知其然、好其所以、樂其所以(三論)是文學翻譯的目的論。總之,藝術論是文學翻譯的認識論;簡單地說,文學翻譯就是“美化的藝術”,三美、三化、三原則的藝術。如何做好文學翻譯?下面以李清照的兩首詩的翻譯為例,作一簡單介紹。

臨江縣
院落有多深,云窗煙亭常閉。
楊柳枝上的梅花漸漸明朗,秣陵樹上春回,建康人已老。

我曾做過多少事,只為感受月亮,對著風兒歌唱?如今我老了,卻一事無成。
誰來憐憫我的憔悴和凋零?試燈已無意義,我也沒心情在雪中行走。

這首詩之前,李清照曾作過幾篇短序:“歐陽公作《蝶戀花》,有‘多深多深’二字,我甚愛之。今用此句作數首深院詩,音與舊作《臨江仙》同。”也就是說,李清照讀到歐陽修寫的《蝶戀花》,第一句就是“多深多深院”,她甚愛之,便用同樣的首句,作了幾首《臨江仙》詩。此首為第一首。
上段首句借用歐陽修的話,但歐陽指的是游園的院落,而李清照說的是自己所住的深院落。她的家究竟有多深呢?窗前云霧繚繞,家門常閉,顯得更深邃。窗外,柳枝初綠,梅花初綻,漸露端倪,春回大地。她不禁想起自己和丈夫在南京(秣陵、建康均指南京)度過的那個春天。如今丈夫去世,葬在建康,而她也在丈夫去世后開始老去,想到建康,不禁感慨萬千。末句可以寫成“人到建安城作客”,但清照是否去過建安,卻無從考證,所以用“建康”更貼切。如果用英語譯成東部城市的話,就包括建康、建安,這是一種模糊的翻譯方法。
第一部分是思古,第二部分是古今對比。第一部分回憶了她和丈夫在月光下吟詩的時光;可如今丈夫不在了,她也老了,她還能做什么呢?她無所事事,憔悴不堪,漸行漸遠,誰來同情她呢?元宵節前,她本該掛燈貼房,可如今丈夫死了,誰來陪她看燈賞月呢?于是她覺得,試燈也沒什么意義了。宋代《清博刊》上說:“明成在建康時,易安(即清照)每逢大雪紛飛,便頭戴斗笠,披著雨衣,在城中走訪尋詩,得了一句belief是什么意思?怎么讀,便叫丈夫作詩,明成總為此感到苦澀。”如今明成死了,誰來陪她作詩呢?所以她再也沒有心情在雪地里行走尋找線條了。
曲調:《河邊的仙人》
我住的院子很深很深,有多深?
云霧繚繞,封閉了我睡覺的涼亭。
我剛剛看到
梅花苞和柳梢青翠。
當春日陽光灑向樹木,

我老在東城。
我曾多少次歌唱微風
并感受到月亮的安寧?
如今我老了,卻什么也沒做。
誰會憐憫那倦怠、凄慘的人呢?
我沒有看到第一場燈展
無心踏雪。
《臨江閑》是李清照一首感慨古今的詩作。后半句前三句是“幾度清風自得月光,如今已老無所事事,誰可憐我憔悴?”,譯成四句:“幾度清風自得月光,如今已老無所事事,誰可憐我憔悴?”除第二句加兩字押韻外,基本翻譯就是1+1=2。

慢的
尋尋覓覓,寒冷又孤獨,傷心又凄慘。
天氣突然變暖或變冷時最難休息。

三杯兩杯淡酒,怎敵得過夜里大風?
大雁飛過,我有些傷感,可它們卻是老相識。
地上長滿了黃花belief是什么意思?怎么讀,全都枯萎了,損壞了,現在誰來采摘呢?
當我獨自一人站在窗邊時,天怎么會黑得這么快?
梧桐樹下伴隨著細雨,一直綿延至黃昏。
我該怎樣形容這次的悲傷呢?

這首《生生慢》是李清照的代表作,前七對重言詞,被認為是歷代佳作。如果將前三句簡化為“尋覓、凄冷、凄慘、悲切”,內容不變,但情緒卻大不相同。“尋覓、尋覓”是失物時的動態感受,“凄冷、悲切”是失物時的靜態結果,“悲慘、悲慘”是心的表面,“悲切”是心的深處。這三句,由動到靜,由淺到深,寫出了女詞人對國破家亡、家亡物喪、人喪的悲痛。“時寒時暖”,我想正是春暖花開之時,此時最難保養身體,女詞人喝上兩三杯沒有濃烈味道的淡酒,又怎能抵擋傍晚吹來的冷風呢?風吹大雁啼鳴,這讓她更加難過,因為以前她看到大雁飛過,總意味著春天的到來。如果丈夫不在,她會希望它們帶來丈夫的消息。如今丈夫死了,大雁又能帶來什么希望呢?只能讓人心碎。
詩的后半段轉入秋季網校頭條,“黃花堆滿地”,她回想起與丈夫飲酒賞菊的日子。如今花已凋零,誰來“東籬下采菊”?她只好坐在窗邊,看著落花,哪能等到天黑?更尷尬的是,黃昏時分,突然下起了雨,每一滴雨落在梧桐葉上,都像打在詩人的心靈上。如此從春到秋的悲哀,一個孤獨的詩人,又如何能承受得了呢?
全詩用平韻:覓、戚、息、急、識、積、摘、黑、滴、得,更添哀傷之情。英文譯文用miss、cheer,與覓、戚發音相似;drift/swift、quicken/thicken、drizzles/grizzles等,也用聲音之美傳達原詞之美。
曲調:“慢歌”
我尋找我所錯過的東西;

我不知道那是什么。
我感覺如此悲傷,如此凄涼,
如此孤獨,沒有歡樂。
有多難
保持健康
在這寒風中!
幾乎沒有熱身
一杯接一杯
酒如此干澀,
哦,我怎么能
忍受黃昏的飄蕩
風這么急?

唉呀,這真讓我心碎!
看大雁飛過,
因為他們都是我老相識。
地上開滿了黃色的花
在陣雨中褪色并掉落。
現在誰來接他們?
獨自坐在窗前,如何
我能加快速度嗎
不會加劇的黑暗步伐?
梧桐寬大的葉子上,細雨蒙蒙
暮靄漸濃。
哦,我該如何面對悲傷
難以置信!
《生生慢》這首詩是李清照最著名的代表作。我在《翻譯的藝術》中已經討論過這首詩的音美和形美。這里只談最后一句“豈一愁字可形容此情此景!”的翻譯。原文全是口語,又有韻有調,余音繞梁。美國譯者雷克斯羅思的譯文是How can I drive off this word—/Hopelessness?(我怎能趕走這個詞——/Hopelessness?)譯文無韻無調,用詞口語化,不能傳達原文的三美。中國譯者許中杰的譯文是How, in the word “miserable” can one find—/The total effects of all these on the mind! (這些事在我心中產生的影響,怎能全部體現在“慘”字上呢?)譯文有韻有調,但與原文不同:原文十行,前三后七,或前三中三后四;譯文兩行,每行十一個音節,把詩變成了詩。句式整齊平衡,遠不如長短句那樣壓抑、奔放,效果也不盡相同。對比現代譯文:Oh, what can I do with a grief/Beyond belief!(我怎能忍受這難以置信的悲痛!)現代譯文雖然不如前兩譯文那樣達到“忠實、準確”的標準,但一長一短,第二句四個音節,與原文已很接近。此外,還用了兩個be和兩個ief,使讀起來既有聲音又有美感,讓人心酸、唏噓。可見文學翻譯要充分發揮目標語的優勢,選擇最佳(而不是最精確或最近似)的表達方式,才能寫出佳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