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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新時間:2021-08-25 09:09:00作者:admin2
我是老師,我對暑假記憶最深的一件事是去學生家收學費。
那已是多年前的事。那時我還在一所鄉下片小任教。全校學生將近兩百人,都來自附近的幾個村寨。我那時剛畢業,被分配教五年級一個班的數學,同時兼任這個班的班主任。由于學校規定學生的書學費(那時學生還沒有免費上學一說。)由班主任代收,然后再上交學校統一管理。
當時的農村還很貧窮,每期開學不能按時交書學費的孩子非常多。班主任為了讓那些孩子能和別的孩子一樣按時上學,往往會自掏腰包,幫他們先墊付學費。有些孩子在放假前勉強把學費湊齊,交還班主任。但也總有那么幾個孩子家庭實在困難,無法在放假前將錢退到班主任那里。
我記得非常清楚,我任教的第一個暑假放假前,班上仍有三個學生的書學費沒收回來。那時我的工資也不高,他們三個人的書學費差不多就相當于我一個月的工資了。我出生農村,父母兄弟姐妹都是農民,生活也極其困難。因此我每月的工資基本上都要用以幫襯家里,自己所剩無幾。
為了使家里的生活能正常維持下去,放假離校前,我不得不叫上幾個也有學生欠書學費的同事一起入戶去收。我們都是晚上去。白天很少碰到學生家長。
我們去的第一個村寨叫補丁村,我班三個欠書學費的學生中,有兩個就是這個村子的,一個叫吳新強,一個吳江林。
為了節約時間,到達補丁后,我們幾位各老師各自分頭行動。我先去吳新強家。因吳新強平時表現很好,無論紀律還是學習,從不要我操心,所以之前我也沒去過他家。經過幾番打聽,我終于踏入吳新強家院子。然而前面七八米遠處,吳新強家里黑洞洞的,仿佛沒人在家。時間還早,不應該是已睡下。
我不甘心,打著電筒徑直走近面前。將耳朵貼著門板聽里面的動靜,然而聽不到什么聲響。
“怎會沒人呢?怎么沒人呢?”我自言自語,很有些脾氣地正欲往回走時,卻聽到里面一個聲音傳出來:“誰在外面?是誰在外面?”
話音落下,門被從里面拉開,一個黑影走出來。我用手電筒一照,是吳新強。
簡單幾聲招呼后,吳新強將我領進屋。
我剛一進去,便被一股刺鼻的草藥味襲擊,幾欲嘔吐。
“你家誰不舒服嗎?”我極力控制不適問。
“我媽。”吳新強說。
“什么病啊?”我又問。
“不很清楚,沒錢去檢查。”停了下,吳新強又說,“我媽她吃不下東西,明明很餓,可一吃東西就吐。”說到媽媽的病,吳新強語帶哭腔。
我有些難受。用電筒將這個家照了一遍后,秒懂了什么是家徒四壁。
“老師,我家現在連煤油燈也快點不了上,更別說用電燈。”吳新強邊說邊劃燃打火機,點亮堂屋中央方桌上的一盞煤油燈。慘淡的燈光,因四處穿透進來的風不停搖曳,整個屋內顯得無限凄涼。
“帶我看看你媽媽。”在一個木樁上坐下后我說。
“別,別看。”吳新強拒絕我的要求。
“怎么了?”
“我媽病得脫了相,我怕嚇著你。”
“我不怕。”
吳新強站起身,往桌上拿了燈盞,朝旁走幾步,推開與堂屋相鄰那間房的門,說:“我媽就睡那,里面又黑又臟,老師不要進去。”
我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時,一個微弱的女聲從里面傳來:“強兒,是老師來了嗎?”
吳新強說:“是,老師想進來看你。”
“別,別,別讓老師進來,我很嚇人的。”新強媽媽也拒絕我的看望。
我不得不退回堂屋,卻又聽到女人疲弱地問:“老師是來收學費的吧?對不起,老師,我現在連一分錢都拿不出來,等孩子爸從外地做工回來,我再叫強兒親自還給老師。”
我大聲說:“新強不欠我學費。新強爭氣,學習好,學校早就決定免去他所有的學費了。而且為了鼓勵新強繼續努力學習,學校還再獎他兩百塊錢。”
說著,我將口袋里僅剩的兩百塊錢拿出來,塞進吳新強手里,沉重地走出去。
外面,夜色如鉛。